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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0-6-19 19:10:0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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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富贵是无情之物,你看得它重,它害你越大;贫贱是耐久之交,你处得它好,它益你必多。”“钱多有钱多的好处,也自有它的害处,撇开命运去追求,也未必如意。”“民靠官管着了,人由命管着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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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B# d8 _; I. W4 \1 u 父亲在世的时候,一有空总要和我说一会儿话。时间长了,不听父亲说话,心里就寂寞,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。# ~ y {7 _2 A. \' U5 W
9 c0 L3 \- f0 s* c% g2 ]2 t5 m( l 父亲说得最多的,还是爷爷在世时那些老事。“死生由命,富贵在天啊!”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人生挫折后,他得出了这种宿命的结论。爷爷是山西河曲城里一个小得再不能小的买卖人,一生信奉“勤俭”二字,虽然娶的是大户王家的女儿,但从没生过依赖丈人家的念头。他不羡慕富得流油,也不甘心穷得要命,就相信一条:大富由命,小富由勤。所以,挑些针头线脑、小吃小喝,从天亮明跑到漆死黑,即使一两分钱的蝇头小利也不放过。父亲说在他的记忆中,打小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,每天天还黑乎乎的,爷爷就给他和姐弟们吩咐活儿干,有时睡不醒犯困误了事,爷爷提起棍子就打。女人心软,奶奶每当这时候就替儿女们说情,爷爷怒目圆睁:“勤是立业的本,觉睡到啥时候是个够?”# o9 I5 t5 _* g6 Z8 X
" S8 y8 L# n5 \% K 15岁那年,父亲念完高小,爷爷对他说:“行了,书不要再往深念了!能识字记账了,学着养活自个儿吧!”不几天,就送他到“裕兴茂”商号上当了学徒。那时父亲的个头还没柜台高,可家里养就的吃苦功夫,再加上他聪敏过人,不论是头一两年打杂,还是后来记账跑腿,都深受掌柜的喜爱。再后来,他被“复义魁”商号相中,硬被挖了去。父亲挣回第一份养家糊口的钱时,小父亲3岁的二爹也开始在商号学手;大姑出聘,年幼的三爹也跟着爷爷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,家里的日子就出现了一线生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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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}5 o m9 B* E4 s/ \3 @' v$ H 爷爷“勤”字上见益,“俭”字上要利。比如说,家里人穿的老布衣裳一概补丁摞补丁,除非烂得见不得人就不换新衣;吃饭一概七成饱,不饿就得放筷子;逢年过节只割几两肉,只闻肉香仅喝肉汤。父亲说,就因饭后碗里留几个米粒儿,十几岁的二爹挨过爷爷的打。“哎!那是一种命换的节俭,简直就从牙缝里抠啊!”可后来怎样呢?“富贵不养命穷人,等到手里积攒下几个钱后,你爷爷在河那边买了几亩薄田盖了几间房,这边是买卖那边是地,风里来雨里去,满以为日子会好起来,可就在这节骨眼上,日本人的飞机炸河曲,死伤无数,瘟疫四起。先是我的女人和三岁的儿子病死,接着你爷爷、奶奶、三爹离去。一切都变成了梦。”父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:“古人有言‘青冢草深,万念尽同灰烬;黄粱梦觉,一身都是云浮’。”他当时对这句话有再深不过的感受。从此以后,人间的事清醒了许多,开始和人不争不斗。父亲早先说这些话的时候,我笑而不言,那时“人定胜天”的思想在我脑子里生根发芽,“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”已成志向,固执地认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。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,阅历渐深,才开始领会到父亲所言的透彻。# o9 f" s4 T, 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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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得不承认钱是个好东西,但把钱当神来敬,比娘老子还亲,一味往钱眼里钻,就把钱和人的关系颠倒了。这一点上,父亲是我心目中的楷模。记得大概是1982年5月,当时在河曲县邮电局工作的二爹给父亲打电话说,县里开始落实政策,我家也属于落实范围,因为县电影公司当年不明不白占了我家的旧宅地,至少说也该给落实几千块钱吧。父亲放下电话,到第二天又拿起电话要通二爹,其间没说一句话,只喝了二两闷酒,他把我叫到他的屋子里,一脸庄重地说:“当年我痛失5位亲人,虽说家破人亡,但老宅子还在,田地还在,树头家具什物还在,这些都丢了,无奈才走到口外。如今为了万儿八千,我也不操这个心了,你们也不要抱怨我。还是那句话,钱有多少是够?”我心想,摆在咱面前最现实的问题就是钱不够,本没钱还谈多少是够,但是父亲对钱的坦然态度,还是令我和妻子打心底服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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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j" [/ q) M8 h 我们已经习惯了,从20世纪70年代初期开始,老家的亲人一趟又一趟捎话,说老屋漏雨了,花果树果熟了,要我们回去经手,但父亲从没理睬过,直至后来都被本家叔伯们占有。联想到周围因一苗树一间屋的纷争亲弟兄大打出手头破血流的事例,真为父亲的博大胸怀而折服。" s* `6 K: W0 v) `1 s
! X' N/ i2 ~( o9 a2 x 有一次,父亲和我说起钱,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,说山西有个姓任的老财主,挣下了不少家业,依然省吃俭用,赶到最后花大钱做了一副上等的寿材,寿材成就的那天,他特意叫匠人在两旁各打了一个洞。起初大家不明白他的用意,后来才知道,他死后要儿女们把他的手从洞里伸出去,意思是告诉世人,我虽然有钱,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,我两手空空,干干净净地走了。这个故事一直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中,让我对钱有了一个准确的定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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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K. A! t7 j) \; y3 S 父亲说起钱时告诫过我,钱只能握在手里,不能挂在心上,钱为人使,不能人为钱死,钱不能看穿,但要看淡。正因有了看钱待钱这些高度深度,钱在父亲面前,像一只听话的小狗。80年代,父亲的工资149.5元,每月领回工资,父亲把100元递到儿媳手中说:“给,伙食费!”剩下的就是他的烟火钱了。我们买彩电、洗衣机、五彩地毯时,父亲总是一千两千地出手。年轻人们逗他说:“刘大爷,钱都给了他们,一旦不孝顺,你怎么办?”父亲笑笑说:“我把命都给他们了,钱还算个啥?”周围那些从婆婆公公手里要不来钱的媳妇们,对我妻子羡慕得要命。+ t+ d3 e8 \7 u O9 |4 q2 U# b
0 O" V4 w' Z) o/ a( p* l 父亲和我说话,说的都是深刻的道理,面对面地聆听,又感到异常亲切,那些人生教育,说实在的,是书本上很难找到的。比如说起待人处世的态度,他认为最重要的是把握自己,要像细流一样,一要长,二要活,就是古人所说的那种“话如活水,心似甘露”、“做事须循天理,出言要顺人心”、“非礼勿言,非礼勿行”、“己所不欲,勿施于人”、“待人无半毫诈伪欺隐”。他说:“不管遇到什么不顺心不如意之事,不要暴不要躁,暴躁伤人也伤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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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又说到了爷爷,爷爷一辈子暴脾气,首先家人受害无穷。父亲的第一个女人是个公认的贤淑媳妇,可爷爷的暴怒,让她因气结郁,终病不起。其实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,父亲每晚从商号回来很迟,听到父亲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,她就忙着起来点灯。按爷爷的要求,点灯要用麻秸棍儿在炉火里点,可媳妇一不在意,就划着了火柴来点灯。起先爷爷只是哼几声,终于有一天不好听的话从里屋骂出了口,连父亲都吃了一惊。父亲的女人极要脸面,气得哆哆嗦嗦,从此病倒。据说得的是一种叫“鼓症”的病,那时是要命的病。女人死后,3岁的儿子也没活下来。父亲没敢对爷爷说过,但记恨了一辈子。父亲对我说,爷爷就为了节俭昏了头,就因为几根火柴,要了两条命。他说他21岁得了儿子,要是活下来,已是50多岁的人了,话里有一种久远的苍凉和伤感。“力微休负重,言轻莫伤人。何况言重呢?再说和气致祥,乖气致戾,你爷爷就吃了暴戾的亏了。”父亲的话,让我想起他的人性和口碑,永远就那样,不起尘不动怒,一辈子没让老百姓话难听、脸难看、事难办$ B* A7 f' W3 b6 H
6 O! t2 M" ]6 @/ v5 k “人”字的笔画少最好写,而活人做人最难。父亲以他的崇高品行为自己的人生画上了圆满的句号,他的榜样和他的那些话,今天依然在教导我们做人。我,我们夫妻和我们的孩子们,也决心在人生漫长的道路上,画上圆满的句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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